“那个「愚昧无知」的乡村对于我,是剥夺还是给予?安德烈,十八岁离开了渔村,三十年之后我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,明白了我和这个渔村的关系。 ( http://www.tecn.cn )

离开了渔村,走到世界的天涯海角,在往后的悠悠岁月里,我面对黑白价值的颠倒,观看权力的更迭,目睹帝国的瓦解、围墙的崩塌,更参与决定城邦的兴衰。当事情被颠覆、被渗透、被「现代化」、被「后现代化」、被复杂或操弄到真假不辨、是非难分的地步时,我会想到渔村里的人:在后台把婴儿搂在怀里偷偷喂奶的歌仔戏花旦、把女儿卖到「菜店」的阿婆、隔壁那死在海上不见尸骨的渔民、老是多给一块糖的杂货店老板、骑车出去为孩子借学费而被火车撞死的乡下警察、每天黄昏到海滩上去看一眼大陆的老兵、笑得特别开畅却又哭得特别伤心的阿美族女人……这些人,以最原始最真实的面貌存在我心理,使我清醒,彷佛是锚,牢牢定住我的价值。 ( http://www.tecn.cn )

是的,安德烈,那「愚昧无知」的渔村,确实没有给我知识,但是给了我一种能力,悲悯的能力,同情的能力,使得我在日后面对权力的傲慢、欲望的伪装和种种时代的虚假时,虽然艰难却仍旧得以穿透,看见文明的核心关怀所在。你懂的,是吧?

……”

——龙应台《给安德烈的信——十八岁那年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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