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9月30日。没想到今天一天的亮点竟然是这完全计划外的小镇——龙场堡。
奢香夫人墓平淡无奇,英雄已远去,后人想仗着她挣点钱却又心不在焉,整了两个彝族展厅展品乏善可陈
,至于奢香夫人自己的馆内展品,据说送去拍《奢香夫人》电视剧了。大屯土司庄园,尽管几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过还是看得到当年的气派,花来得正艳,阴雨绵绵,花色越发刺眼。晃眼看见当年三十三个壮丁齐守卫的昔日辉煌,现实却是一班农妇在此煮花生拉家常。凄凉中有弥漫着花生的香味,为空旷废弃的庄园带来些人气。山间雾气缭绕,不似人居之所。这个地方是有历史的,哪怕是那长了青苔的瓦片也这么说。
没有住的地方,只好继续往前走。然后就到了龙场堡,山下的小学校里孩子们在若隐若现的夜幕里打篮球。司机把我丢在一个有旅馆服务的小饭店,老板娘把我带到房间,“十五块,两张床都是你的。我不会再安排别人住,来了也不安排。”呵呵,这个我信。我问老板娘住在哪,是否隔壁。她说,咳,没关系,这里安全得很,你出了任何事我负责!从这一番对话起,她每见我一次都要重申她这里很安全,让我放心。弄得吃饭的时候过路的司机都安慰我,安徽的,四川的,云南的,湖南的:小姑娘放心吧,我们经常住这里的。晚上我在房里看书,一块薄板做成的墙被人重重的敲了几下,接着传来年轻的安徽司机活力十足的声音:“XX,晚上有事就叫啊,我就在你隔壁!你一出声我就能听到的!”我应了一声,笑声远去。
安眠到天亮,因为汽车不能到我要去的地方,饭店老板帮我找了一个他认为很可靠的小伙子和他的摩托车,帮我讲好价,说了我要去的地方,然后递过去一支烟:“我把人交给你,你就要完好的把人带回来。她要坐12点到纳雍的车,要在那之前回来。”就这样,我认识了阿丘。
阿丘的技术很好,单薄的摩托车在贵州这样崎岖的山路上像一只滑行的泥鳅,游刃有余。他的摩托车装了很够劲道的音响,不停的放着《错错错》《犯错》之类的网络歌曲,响彻山谷。沿途有人家的地方都有人跟他打招呼,他在这里是个红人。他吆喝一声,也不停下来,呼啸而过,“我交通方便,有时候帮他们带些东西。”他解释。
“你怕吗?”他突然问我。
“怕什么?”
“这路,这么陡,又滑,你们城里人……”
“呵,不怕,我也是山里人,不过充其量只是小山的山里人。”
“前年我载一个江西的女孩子在这山里走,比现在走的还慢,那女孩子吓得哭了。”“那女孩子第一次来我们这里,跟我们镇一个男生好,在外面认识的,本来都要结婚了,来了这里之后又不结了。我那兄弟颓了好一阵,又出去打工了。去了我以前呆的那家工厂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说到关于找对象的事。再问下去,原来他以前在东莞和深圳工厂做过,有一家他呆过的工厂我是去过的,是我去过的比较好的工厂之一。我所谓的好,是工作环境比较整洁,没有辐射、污染和粉尘,没有会伤害听力的噪音,不会有职业病,发工资准时,加班不会没日没夜。一家纪律严明的台资厂。
“那个工厂好?不好!工资太少,管得又严。没有服装厂好,他们加班多,工资比我们高好几百甚至上千。我那时候谈个女朋友,一个月吃几顿饭再和兄弟喝几瓶啤酒就没有了。待不下去。工厂都不好,做到头也不过是拉长,没办法做下去。”这段路是用脚走的,晨间的露水很重,他折断一根长芦苇,在前面帮把露水扫开,为免把我鞋子浸湿。
“你这样的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吧?这么体贴。”我问。我知道在有些工厂里一个男生有好几个女朋友,而女朋友之间也互相承认对方的事也是有的。
他笑了,“是,不过我只有两个女朋友,不是同时的,那点钱哪里能负担几个女朋友。最多的一个月我拿到一千七,还不如我后来在广东自己搞事的时候一星期赚的。”“我那两个女朋友,一个是湖南山里面的,那山比我们这里的还大,也不通公路,陪她回去一次毁了我一双鞋,那里经济比我们这里还差。后来我换了工厂我们也散了。后来自己搞事的时候谈了个南宁的女孩子,南宁市里的,很娇贵,看不上我们这里的。”
他的电话很忙碌,他做很多事,不停的接到各种电话,一会儿是他代理的电瓶车出现故障,他张罗人去给他的客户修,其实已经过了保修期一个月了,一会儿又是他代卖车票的车把乘客在中途倒卖了,他打电话去骂司机,随即打电话给另外一个客运司机:“帮帮忙,接下那个人,钱不要收他的,回来我给。”……
“现在的车质量越来越差。”他嘟囔。
“你生意挺好的嘛!”
“哪里好?这里根本做不了什么生意,人少,眼界又小。我是被父母硬叫回来的,我一定还要再出去的,”他表态一样的大声说。“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。天气好的时候我爸妈他们下地收玉米,我跟着下去,没到一个小时身上被刺得受不了,又上来了。”“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干庄稼活。以后也干不了。我还是要出去的。”他又说。
“父母同意?”
“不同意也没办法。他们希望我在这里找个女人成家。不是我说,我们这里的,你也看到了,没有合适的,我们都谈不来,她们要么没出去过,要么出去了不回来了。我在这里找不到的。我喜欢外面的女人。我爸妈他们不懂,他们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是毕节市。贵阳就已经是高级地方了。我将来是要出去的。我出去过了,不想在这里老死。”
说着经过一个塌方路段,淤泥堆积,我下来走脚陷在泥里,他发动摩托车冲过来很巧妙的把我拉出来。我突然想如果他不是从普工做起而是非生产部的任何部门,他在那家很大的台资厂里很有可能成为一个中级干部。当然,在那个台资机构,那也可能是能做到的最高的一个位置了。
“还会去工厂吗?”我问。
“肯定不去。工厂里做不出什么的,又辛苦又没钱。我自己做生意去。可能也是在东莞或深圳吧。”
阿丘带我去看一个他认为很有意思的地方。“那里有很多神像,挺有意思的。”那是一个民间自制的小庙宇,总共才十几平方的三间小屋子里,摆了有不下二十个神像,观音,如来,二郎神,太上老君,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菩萨,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在这满屋子的神像中敲着木鱼念经。她的床,比大学宿舍的还窄,就架在一个面相凶恶的菩萨侧后方,小阁楼里。
“阿丘,你知道这方圆几个县在古时候曾经是彝族文化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吗?”我突然问他。
“咳,千年前?几百年前?管那么多干嘛,现在的彝族乡你也看到了,跟我们都差不多,那是汉族。我连现在是什么样子都管不过来了。”我点头称是,把“夜郎古国”这几个字咽了下去。
blogbus现在能即时发表了。 ;-)
经济发展以牺牲历史为代价的时候,
还有夜郎古国这几个字已经不易。
超人歇菜了。。呀哈哈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