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茶马古道的南端,川滇进藏的必经之路,横断山脉的东北部,金沙江、澜沧江、怒江交汇处,有一个地方,叫昌都。
这个地方因为和四川云南交界,又因为离拉萨很远,所以其实向来是一些不安定因素比较存活发展和凸显的地方。昌都镇是昌都地区的行政中心,理论上相当于一个“市”,不过在西藏,什么行政单位都得缩小一级甚至两级来理解,因此说它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镇就不难理解了。从南走到北,从东走到西,不超过二十分钟。在藏区走得多的话就会发现,整个青藏高原就是高高低低的山,所有的市县镇乡村都不过是在山的某一个节点上。昌都镇也是这样,四面都是山,中间一个洼地就是人们聚居的地方。可是通常,是汉族人住在平地上,藏族人的房子分布在各级山腰上。澜沧江穿城而过,水的颜色四季变换。
我在这个小镇莫名其妙的住了一个月,今天又莫名其妙的想起这段跟自己以外的外界几乎没有联系的日子。
那时没有功能很炫的手机,没有电视,也收不到广播电台,甚至没有可以和外界联系的网络,我是因为一个很繁琐无聊的任务被派到那里的。然后呢,这边的上面和拉萨的上面就各种你来我往的沟通谈判,没我什么事儿,在白天整理编撰资料之余就变成了一个孤立的个体。好在,那时有MP3,里面放了足够我看的书。那时我总不知道归期是什么时候,所以看书也刻意看得很慢。
每个傍晚是我的晃荡时间。我晃过每一家店,卖肉的,卖水果的,卖香炉的,卖经文的,卖酥油的——这么一家家晃荡下去。刚开始的时候,我很不爽这里没有拉萨的酸奶和奶茶,后来和一些店家熟到愿意给我做酸奶和奶茶,我进店都没人要招呼我了,有时还能帮帮手,招呼下别人。我的感觉,是突然被放到一个哪里都不沾的地方,和外界没了联系,从头开始认识身边每一个人,认识一个世界
夏日的青藏高原,天黑时间基本上是九点半之后。我走厌了平地之后就去爬山,山上有个著名的黄教寺庙,是著名的宗喀巴大师的大弟子所建,因此声名远扬。当然这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,但因为这座寺庙的重要性,这里成长着很多的小阿卡,这座寺有着完全森严的喇嘛等级以及严规戒律。小阿卡们各个年龄层都有,完全是孩子的心性,少不了被大喇嘛们欺负教训。每晚我上山的时候是晚经时间,有几次我钻到诵经室里,和他们一起念经。大喇嘛看到了也不说,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。迟到的小阿卡被打得厉害,看得我心惊肉跳,他们却也不过调皮的笑笑,钻进阿卡群里,咿咿呀呀的念经。一些小阿卡们渐渐和我熟了,虽然会的汉语不多,和我这个外来人聊天的热情始终高涨。对他们来说,外面的那个世界实在太神秘,我的着装,我的文字,我的相机,——这些对他们来说都如魔杖一般,指向另一个广阔的未知。我拍下他们的很多动作和身姿,虽然因为是傍晚,大多是糊掉了的,但只要我拍了,小阿卡们就如已经收到了礼物一般,兴奋感激。我不懂他们诵读的经文,他们也不懂我写下的日记。但他们带我参观他们的房子,告诉我他们的阿妈拉的话,牛的数量,还有家的方向。偶尔,也有他们希望达到的等级。不过对大多数阿卡来说,人在这里,已经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。等到我终于要走的时候,我洗了照片拿给他们,院子里炸开花一样,每个人都兴奋得大叫。和我最熟的一位,叫扎西,取下他手上的佛珠送我,抹了眼泪。——这就是一群和任何少小离家的学生没有区别的孩子,天真,頑皮,好奇,無助。只是信仰,是没有选择、一出生就注定的事。
寺里很多花,僧人们种的,也有牛羊,僧人们养的。小阿卡们是主要的劳动力。寺庙的墙上有些小洞,放着擦擦小佛像,還有瑪尼石,寄托着多少个苍生的祈祷和希望。我把那里放的所有擦擦都摸了一遍,还是没能等到我要回去的消息。我也乐得每天来佛地看夕阳。天真的黑了之后,我就下山了,我每天换不同的路下山,有时候能遇到人,有时候只有石头。走到半山腰,有时还有雅兴看看星空。青藏高原的星空,是在我心里种下高原情结的始作俑者。那时候我好像写过一个诗一样的东西,呵,不记得了,找不到了。但仰望星空时候充盈的幸福感,很难忘。下得山来,如果还没有太晚,就去澜沧江边坐一会儿,江水声音很大。我记得我听的最多的是lene Malin 和 Hayley Westenra,她们的轻柔在江水的咆哮声里越发纯净淡雅。
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,我终于走出那个小镇,坐车去了十几公里之外的一个更小的乡,叫俄洛桥。那里的草地、小桥和校园广播让我想起我的初中生活,可即便是那样,我也没有强烈的想回家。
——那时候的我,在想什么呢?日复一日的看不到头的无聊编写,很远很远的家乡和家人,在那个陌生的小小的世界里,游荡、观察、错愕、习惯。时间过得很慢很慢,我很闲很闲——这闲,不是我真的没事做,是心里很闲,闲的没有什么心事,看星星就是星星,听江水就是江水,有些小孤寂,但没有害怕,也没有多少强烈的向往。尚没有经历大欲大痛。如今想来,那是最能无欲无求的审视内心的时候吧?从未真的跟人提起这样的一段日子,即便是现在,也觉得语言苍白无力,当中的平和及美好,享受和感激,如今再多的文字也勾勒不出半分。旅行的好处很多,其中有一条是,旅行中感受过的美好和安静是可以储存起来的,在日后生活的波澜起伏的时刻随时调出来,提醒自己,惊心动魄只是生活的一面,安静和美好可以企及。因为曾到过天堂,更不易放弃追逐的勇气和期待。
我很喜欢那时的自己,心境称得上恬淡,可是我不要回到那个过去,即便是在现在这样的痛苦期,也不愿意交换。因为呀,那样的日子,是我二十二岁时候的礼物,我已经欣然接受了,受益了;而现在的掺杂着痛苦的期待和前进,是我二十六(也许该说七)岁的礼物。这礼物,不是有前期的无知和快乐做铺垫,得不到;若不是指向一个更开放的未来,也造不出来。接受这份礼物,和接受二十二岁那份礼物一样,当中的感受或许不同,但这礼物之间没有本质区别,都可以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我。等到我三十岁的时候,会有什么样的礼物在等着我呢?不知道,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,那时的我会更有气度坦然接受新的礼物。
这是我大爱的一首歌,风吹麦浪,稻香四溢,平和感恩,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到这个小站来,现在觉着合适了。
看你的文字就想出去走一走,安静地走一走。字美,歌也很美。
(*^__^*) 嘻嘻,我们去走走吧,目标深圳市郊,哈哈,你赶紧去搜寻吧~